文/周文章

在農鄉成長,小時候放學後就愛到空曠的草地,欣賞四方相連的蘆葦。微風輕吹,每一枝草臨風婆娑舞動。風大時,長得瘦高的蘆葦就晃動得厲害,以為無情的強風隨時會把它們吹倒,沒有。當風止息,大地又歸於平靜,眼前又是一片白花茫茫,若此時是黃昏,手持一枝蘆葦,以輕快的心情愜意地在白色大地上,描摹半圓夕陽的風景,豈不美哉?

堅韌不易斷

祖父告訴我,在他的家鄉山東,依葦草的質地軟硬、堅固和脆弱,各有各的用途。大白皮和大頭栽的葦,因為色白、高大,多用來織小花邊的炕席。正因為葦有韌性,也常用來舖房、塡房碱。細小的白色葦只有漂亮的外表,只能拿來當柴燒。葦的皮可以當作織籃的材料,下水捕魚挺好用的。

觀賞白茫茫的蘆葦,腦海映照著數千年前一個人的身影。我站在會所外,看見有一個瘦弱的人,一只手已經枯乾了,他的身體不好,可能也病了,正好,耶穌與門徒們從他面前經過。有一個旁觀者,故意問耶穌:“安息日治病可以不可以?”耶穌明知問者此話別有居心,祂秉持愛心,將那可憐人枯乾的手治癒了。當會所裡的人討論要如何對付祂時,祂只輕聲說:“壓傷的蘆葦,他不折斷……。”(馬太福音十二章20節)

蘆葦在植物界裡是最不被重視的品種,她沒有百合的芬芳和高雅,也沒有玫瑰的嬌嫩與多姿,甚至比牽牛花、蒲公英還卑微。因為她自知居於劣勢,因此不爭競、不喧嚷、不求被看見,安靜地幽居在空曠處或野地。每當我有機會看見葦草時,她沉默而堅強的姿態,讓我不禁想起自己的處境。在這個人浮於事,必須流血流汗方能賺得每天溫飽時,你我不也是社會染缸裡的一根蘆葦。

當年歲漸長,日曆一張一張撕,日子愈過離土愈近,以世俗的眼光,我們不禁要感嘆,人是有圈子的,地位相同的人是一個圈子,利害相關的又是一個圈子。圈子連圈子,圈子套圈子,人一生在別人的圈子裡鑽進鑽出,也在不同的臉色裡體會世間的真實樣貌。也要嘆息,若人生的起承轉合是一個月亮,每天竭盡心力想畫成一個圓,無奈天不由人,因為內在的條件,外在的限制,不一會兒,又缺了一個邊。

泰然自若

有時會覺得,在人的世界裡,要感覺自己的存在是很難的;因為沒有一個人想要主動了解你,而你為了生存,卻委曲自己成了別人氣息下的應和工具。而獨處時,又彷彿掉進了無底的黑洞,想聽見自己的聲音,耳膜傳入的卻是眾人要求的聲音。

每當身感不是自己時,我會探尋生長於僻壤的蘆葦,讓身心也和葦草一樣,接受風雨的吹襲。朵朵白花隨著風起舞動,風來,枝梗彎下,風走,枝梗挺直。

當感到孤絕,你的孤絕會比被門徒背叛、不相認、眾人唾棄,卻要獨自苦嚐來自十字架苦杯的孤絕還大嗎?

當累了、倦了,無力再往前行時,何不效法耶穌在面對博學之法利賽人的逼迫,及眾叛親離的泰然自若。此時,不妨化身一枝蘆葦,讓傳誦千年的諍言,“壓傷的蘆葦,他不折斷……”,在心中發出悠揚的清韻,喚醒迷失的心靈。

──摘錄自台灣基督教中信月刊第572期第48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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